《缅甸中资企业为何被砸？》

2021年2月1日军人夺权以来，缅甸的局势一直动荡不安。欧美国家齐声谴责缅甸军人推翻民选合法政府的行为，但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国家大都以不干涉内政为由，谨言慎行（日本除外），一直处于观望状态，避免给人站在任何一方的印象。这基本符合东方人含蓄内敛的处事风格，虽然有时候会给人一种“和事佬”甚至“和稀泥”的感觉。但是，就是这样，老好人有时候也难以做下去。2月以来，缅甸游行示威不断，军人政府大力弹压，数十人死伤，包括一名19岁的华裔邓姓女孩。2月17号以后，波及全国的游行示威逐渐演变成打砸抢烧外资企业，且主要以中资企业为主。华人被打被杀的新闻不断。据央视新闻客户端消息，当地时间3月14日下午开始至傍晚，缅甸仰光多个工业区的二十多家工厂遭遇纵火和打砸，涉及企业多数为中资企业或中缅合资企业，其中以服装加工厂、服装辅料厂和配套设备厂为主。纵火者大多骑着摩托车，带有铁棍、斧子和汽油桶，冲进工厂以后先是打砸和恐吓工厂值班人员，之后便开始纵火，有十多家工厂的生产车间、库房、宿舍和车辆被烧毁，一些沿街商铺也被打砸，有多名工厂值班人员被打伤，受害最严重的企业损失超过2000万元人民币。仰光市有的暴徒甚至叫嚣，见到中国人一个杀一个，弄得华人华侨华工人人自危。

现在的问题就来了：为什么缅甸动乱，主要殃及华人华资企业？其实，对缅甸历史和国内局势稍有了解的人对此都不会感到奇怪。

首先，缅甸的军人政权对中国一直心存疑惧和敌意。自1962年以来，缅甸军人多次发动政变，推翻民选政府，实行军人独裁统治，推行“大缅族主义”，对华人尤其苛刻，劣迹斑斑。1964年9月1日，军政府以“国有化”全国报纸为名，把华侨华人经营的人民报、新仰光报、中国日报、中华商报全部无偿没收，国内从此没有中文报纸可看，中文书报也不准进口。1965年5月，军政府旧技重演，“国有化”所有私立中学，又把全缅29所华文中学全部无偿没收，中文教师全部扫地出门。1966年5月，政府再次“国有化”全缅私立小学，把仰光及其郊区的27所华文小学和全国其他地区的200多所小学全部没收，两千多华人教师无学可教，三万多华侨子弟被禁止学习华文。2015年3月，缅甸军方（用很多购自中国的武器）打败果敢特区华人政府及其武装后，大力引入缅语教师，采用缅语教学，加速果敢地区的去中入缅化进程。据不完全统计，缅甸至少有300万华裔华人，但是，缅甸军人政权却从来不承认华人是少数民族，这在全世界都很罕见。因此，在缅华人经济地位很高，但是，政治和社会地位地位很低。这就是为什么在缅中资或合资企业遇到打砸抢烧，缅甸军警袖手旁观的深层原因。当然，缅甸军人政权对国内其他134个少数民族也决不手软。

其次，在缅的中资企业集中在对华不友好的下缅甸地区。笔者2020年初曾到缅甸曼德勒、实皆等省和首都内比都等地区考察，对缅甸中北部地区比较熟悉，又通过华人的介绍，对缅甸其他地区也有所了解。由于历史的原因，缅甸的中北部地区（内比都和曼德勒之间为中部，曼德勒以北为北部）被称为上缅甸，以仰光为中心的南部地区被称为下缅甸。上缅甸由于华人和少数民族众多，毗邻中国，且有的地区历史上就属于中国（如果敢），因此，由中国经济文化联系密切，与中国有天然的亲近感。这也是缅甸军人政权对北部8个少数民族地方特区及其武装不信任和穷追猛打的原因，也是对中国疑惧和防范的根源所在。本来，中国的投资应该侧重于上缅甸特别是邻近中国的地区，这样一来能够帮助与中国临近的少数民族地区发展经济，改善民生，提高对中国的向心力，扩大中国的安全缓冲区；二来即使发生投资利益受损事件，中国也容易出手保护。可是，中国的投资企业偏偏舍近求远，纷纷跑到对自己不友好的下缅甸地区投资设厂，任由对中国友好的上缅甸地区继续贫穷。虽然投资讲究效益，但是，企业家投资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安全因素。根据周边传播理论，近则安，远则危。在家门口投资也许没有万里之外投资效益高，但是，可以保证安全。如果中国企业家在缅甸的投资能本着先北后中再南的路径，循序渐进，则应该可以顾及安全和利益的平衡。所以，短期来看，中国的投资应该集中在曼德勒及其以北地区，特别是对华友好或华人较多的佤邦和果敢等地区，让毗邻地区和更多的亲人获益，而不是跑到对华敌意很深的下缅甸地区撒钱。可是，一旦出事，鞭长莫及，只能徒叹奈何。

再次，海外中资企业只问利害不管是非的经营态度行不通。中国人处人处事往往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花钱消灾的信条。这次缅甸人民奋起反抗军人政权的“政变”行为，其实是值得钦佩的。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一点血性，没有是非观念，肯定是没有希望和未来的。当然，在全国性示威如火如荼之际，在缅华人确实陷入一种两难境地：加入与己无关的游行示威行列，停工停产，肯定会有损失，且没准儿会被军人政权找后账；如果不加入游行示威，且继续开工营业，则又会被游行示威者视为唯利是图，发“国难财”，甚至是支持军人“独裁”“暴政”，进而遭到打击报复。这次很多中资企业被打砸抢烧有的就是这个原因。面对这种窘境，中资或华人企业应该怎么办呢？俗话说的“关门大吉”就是一条解决办法。也就是说，不参加游行示威可以，但是，绝对不能再营业了。

最后，中国国际投资应谨守“三项基本原则”。综上所述，在缅中资企业被打砸抢烧值得中国政府重视，且必须采取切实的保护行动，至少要给缅甸军人政权以严厉警告，但我们自己也要深刻反思，并从中汲取教训。必须重新考虑中资在缅甸乃至全世界的投资布局和重点。中国的国际投资和贸易应该坚决贯彻周边传播理论中“先近后远”“先亲后疏”“先安后利”三项基本原则。中国的国际贸易可以遍及全世界，但是，投资特别是重大项目一定要侧重于周边国家特别是周边地区、侧重于军事力量可以保护或威慑的地区、侧重于稳定或友好国家或地区。否则，舍近求远，为追求经济利益而不顾投资安全、政治是非甚至损友资敌，一旦发生不测，只能听天由命甚至任人宰割。缅甸近在眼前，中国的投资和企业及人身安全尚得不到充分保障，况天涯海角乎？

【作者介绍】本文作者系陆地，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，北京大学视听传播研究中心主任，1998年以来，承担***、省部级项目和横向课题数十项，发表周边传播、广播电视与新媒体以及文化产业等方面论文350余篇，专著、编著、译著、诗著等22部。

责任编辑：张新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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